山羊毛裤

[双王/伏八]零二一四日(补档全篇)

1.

宗像睁开眼睛,觉得哪里不太对头。

对于一个高度近视来说,他的视线过于清晰了。再者说,他眼前的也并不是自家的天花板,那看起来根本不像是任何一间房子的天花板。

他翻身起来站定,发现自己身上穿着制服却没有别着佩剑,四周一片漆黑,就像是漫画凑页数而留的全黑页那样黑,他正站立在一片单调的黑色之中。

不过即使同样是漆黑,这种清晰的黑色和不戴眼镜视物的高斯模糊感也是不同的,宗像抬起手,眼镜果然好端端地架在鼻梁上,而不是呆在昨晚亲手放置的床头。

“有区别吗?”

当然,像您这样视力良好的人是不会明白的吧,我也并没有指望如您能够懂得换位思考。他下意识回话,然后觉得好像哪里不太对。

宗像转过头,不远处站着的正是不久前被自己手刃的前赤王周防尊。


***

伏见现在正有一个大麻烦。

一觉醒来,发现自己非但不在宿舍也不在Homra更不在任何一个爱情宾馆身边也没有任何一个八田美咲。因为没有八田美咲而确定大概也不是在做梦之后他跳起来,把手伸到袖子里去摸小刀,未果后又去摸腰侧,然后确定不是自己值得信赖的袖口出了问题,他身上确实没有任何武器。

好在能力似乎还能用。判断大约是某个斯特林能力造成的结果,伏见咋着舌点起一把火警惕地走了两步。不能拔刀的情况下青组的火焰不太好用,或者说基本上不能使用,不过好在他是双馅儿的。

又走了几步后,他停了下来。

我们都知道,伏见猿比古是一个程序员,而且不面对八田美咲的时候是一个逻辑缜密可以作为智商担当之一的程序员。前赤组成员,青组的三把手,即使面对这样莫名其妙的状况,也能够冷静地分析情况,抓住任何一点线索,没有线索就创造线索,成功攻略解决事件。

但同时伏见猿比古是一个会为很多事情而纠结的人,比如说关于八田美咲,八田美咲,和八田美咲。而且在有些事上他又非常擅长让自己的思路钻进死胡同。

现在,在这个四周漆黑一片的地方,四面八方都是一模一样的一片漆黑,没有一点不同之处,善于思考的伏见程序员遇到了一个不大不小的问题。

他不知道该朝哪一个方向走了。


就在他深深地为自己的思考方式感到烦躁的时候,一个不是男人,不是女人,不是老人,也不是儿童*……不,实际上只是一个一会变成男人,一会变成女人,一会变成老人,一会变作儿童的声音,转着圈踏着步子忽远忽近地传了过来。之所以忽远忽近,是因为它的主人正转着圈。

声音一个人欢快地嘀咕着什么,因为语速过快伏见听不太清楚,不过他直觉就算听清楚大概也没法理解。于是他保持着主角在反派诉说野心和黑历史的时候不打断的良好素养什么也没有做,待声音好像终于发现了他已经过去好一会了。

“哈,青王的氏族。”

根据话痨,自说自话和这种角色固有的不把人放在眼里的设定,这听起来像无色之王。他痛苦地想。

伏见现在有一个大麻烦。

***

说是不远处,实际上一片漆黑让人很难界定距离。他抬起手扶了一下起身的时候带到而有点歪的眼镜,直视着对面的人。

“你是谁?”他语调平淡地问,“或者说,你是什么?”

“不如自己来说,你喜欢的那种麻烦的称呼。”

“Team Homra的周防尊。”

“Scepter 4的宗像礼司。”

说出这句话后宗像顿了一下,毕竟已经没有什么Homra了。而他刚刚这样想着,对面的周防的表情也做了个停顿,然后哼了一声。

“你能知道我在想什么。”他陈述道。事情发展太快,干脆先挑了眼前的问题。

对方啊了一声,“不是全部,有的事想的很大声。”

“那么,不管你是何方神圣做出的幻像,”似乎接受了那语意不明的解释,宗像继续说道,“或真是先赤王的鬼魂——”

“我什么都不知道。”红发的男人打断他,似乎隐隐有些焦躁,“前一秒你的刀在我肚子里,后一秒我在这里醒过来。”他一挥手,赤色的火焰冒出来,看起来和从前没什么不同。

“倒是你,宗像,知道这是什么地方?”

“我和你差不多,”他回答说,“只是之前我活着。”

一时间两个人都没有说话。但没等宗像重新开口,他们同时听到一个一会变成男人,一会变成女人,一会变成老人,一会变作儿童的声音,打着圈踏着步子忽远忽近地传了过来。


***

伏见完全没想到会是这种展开,他后退一步燃起赤色的火焰,甚至做好了就此殉职的觉悟,但无色之王只是仰着头看了他一会。

“不过也是一个在这种日子里的单身汉而已。”然后他不屑地评论道。

“什……”

“二月十四日!这个毫无意义而罪恶的节日!”突然拔高的声音把伏见吓了一跳。他的耐心简直到了极限,暴躁地抛出一个火球,完全没有遭到反击或躲避,却莫名其妙地从无色之王的背后飞了过去。又尝试了几次也只是从那又沉浸在自己世界中的人的头上,脚边,胸前飞过去,每次他的一个转身或弯腰总能刚好躲过火球。最终认清自己无法给对对方造成伤害,对方大概对自己也没什么兴趣,伏见身心俱疲地站在一边看着这个满地打转的人或者其他什么。就算是程序员也已经没法理解现在的情况了。

“爱情!不过是一种互利罢了”他说,“一方对另一方付出物质或感情,然后收获能够与之持平的东西,不然就会产生身心的不平衡,没办法继续下去。对爱无私奉献的人?开什么玩笑,你对对方付出的同时自己会获得精神上的满足感,说到底和对方在一起都是为了你自己而已,你为了和他在一起时个人的愉快而和对方在一起。”

“看看你!”说到激动之处,他又转过去直指着伏见的鼻子尖,“你是爱着对方还是爱着爱着他的那个你自己?”

伏见已经完全不想理这个愤怒地咆哮着些青年人会咆哮的话的人,却好像不可控制地确实听进了他的话。他说的似乎有几分道理,仔细想想又只是强词夺理而已,但却又隐约让他觉得被勾起了什么回忆而焦躁……

“伏见君?”

伏见猛地转过头,看到自己的顶头上司,同时也是青之氏族的王,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起,正站在自己旁边。


***

宗像看着旁边前一刻还皱着眉头把手伸进领口抓挠的下属。无色之王突然出现自言自语了一阵之后又对着空气讲了几句话,两个人试图攻击或交谈都无济于事,伸出手想要确定那是否只是影像,却是和攻击时一样的效果,无论怎么尝试都刚巧因对方的移动而错过。这时候那看起来情绪十分激动的王把手直指向宗像的身边,一回头就看到他性格不太讨喜的三把手凭空出现在了那里。他用余光扫了一眼另一边的周防,还是脸上没什么表情地盯着无色之王的方向。


“情侣!”这时候无色之王总结道,“最不切实际的东西,该用王的火焰烧掉!”


不管这是什么情况,宗像礼司想,都再不会有更糟的情人节了。


2.

不管这是什么情况,伏见当时是这样想的,都再不会有什么更糟的了。

“室长!”他一脸如同看到淡岛世理嫌恶地推开了红豆泥的表情,“和尊先……”然后他立刻住了口,改叫了被点到的人的全名。

理所当然地,宗像礼节性地点了点头,周防没有理他。两位公务员——虽然其中一个因为第三者的存在浑身不自在,但两人还是以完全不似国家干部的速度,迅速地整理了当前的信息得出了结论。

“我们大概得等他说完。”宗像说。

这时候无色之王正进行到新的一部分:“你闭嘴!”他指着虚空说,“你这个全身被插满单箭头却浑然不自知的人生赢家!”

伏见突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一秒钟后,龇牙咧嘴的八田美咲出现在他的对面。

收回前言。

***

伏见觉得,今天天蝎座的运势一定是第二十名。

连续两次猿比古视角以示痛苦。

八田出现后,因为视线良好一眼就看到了对面的周防,愣了一下后立刻叫着他的名字扑了过去。这时候伏见就突然想抱怨一下没有人自体发光,每个人却都能在一片漆黑中看到彼此这件事了。待Homra的突击小队长弄清楚这大概确实不是在做梦,几乎要哭出来。伏见没说话,盯着他看。周防死后他们还未见过面,现在八田手上没拿球棒,看起来有点狼狈。一方面是因为激动,一方面能看出来之前大概一个人花了不少时间试图攻击。热血上头的一根筋,他想。

“攻击敌人不是理所当然的吗!”八田突然扭过头,看到抗议的对象后把接下来的话咽了下去。“……猴子?你在啊?”

“我一直都在吧。”抑制着把手伸向锁骨的冲动,伏见忘了想对方怎么会回应自己并没有说出口的话。

这一连串动作让他也没有注意到,在周防以不同的单字语气词回应“尊哥,尊哥,尊哥尊哥尊哥”的连珠炮的时候,无色就已经静了下来。

“那么,虽然尚不明确您的真实身份,”抓住这个机会,宗像问道,“我可以认为现在的情况是您造成的吗?”

“看不出来吗?”

“您想要做什么?”

“还不明白吗?我搞得这么麻烦就是为了那件事!”他激动地叫着,“这篇文章的意义只是那个而已!”

“异端审判!烧死有CP的人生人家!赤色的,你就是第一个!”无色再一次转了一个身,这次指着赤王。


“CP是什么?”一片静寂中,八田问。


***

周防觉得烦透了,本以为已经结束了一切却发生了这种事,火焰在身体里躁动,眼前不停转动的人就像一个七彩的陀螺,其中白色尤其惹眼,和其他颜色连成一片转来转去,转来转去……他已经完全不想思考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连打架的心情都没有,干脆接受了这种设定。

“我本来就已经死了。”最后他说。

陀螺噎住了,然后愤怒而激动地试图表达自燃不做数,一定要在消失团长的火焰下。

“这很简单,动画第二季还没有出,角色是否死亡还没有确定。官方没有新作的时候,角色本应该在原作和新作的缝隙里休眠不活动。”他听起来很得意,“但这种时候只要掌握技巧,怎么说怎么写做什么都可以。”

“现在我是把你们借来的作者,这里是我的地盘,我不打算结束你们谁也回不去。”

“你写了什么?”伏见问。

“开始大概就是‘一片漆黑中,宗像礼司醒了过来,周防尊醒了过来,八田美咲醒了过来,伏见猿比古醒了过来’这样吧。”他说。

这次伏见也没说话。

“所以我们周围是这样。”最后宗像几乎是同情地说。“这就是您的想象力能够描写出的场景。”

然后所有人都看到无色之王不耐烦地打了个响指,火焰从赤王周身升了起来。


3.

如果身上带着武器,宗像大概已经先一步拔刀了。但赤发的王只是摇晃了一下,然后抬手到面前。顺着他的视线,可以清楚的看到手掌上正浮出一块块焦黑的印记。

周防从喉咙里挤出一丝嘶哑的低音,似乎压抑着什么,但属于王权者的火焰还是自身体里爆了出来。它似乎拿另一束毫无办法,只得绕路冒向四周。不长时间,整个空间几乎都变成了赤红色。

“你这家伙……对尊哥做了什么!”八田冲无色投掷了一个火球,理所当然地没有命中。

他喊着自家王的名字就要去碰周防的身体,却被伏见从背后扣住狠狠拉远。被抓住的人反手就是带着火焰的一拳,伏见用了能力抬手去挡。同源的火焰相互抵消,攻击成了单纯的肉体碰撞,撞得两人都生疼却没能挣脱。

“猴子你给我放手!”

“你不要命了吗!他的火焰不对劲!”

八田这时候才感觉一阵刺痛,低头看到自己和伏见的手臂上都印着发白的烧伤。

***

偏头避开一束火焰,宗像展开圣域将三个人包裹进去,把因为身处其他王的圣域而浑身一僵后再一次挣扎起来的赤组小队长交给自家三把手。无色的火焰似乎效果好的出奇,赤王看起来有点神志不清,不自觉地向周围放出攻击。

“您刚才说,您是这篇文章的作者。”他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似的转向无色。

“当然。”

“那么您为什么会自己出现在故事里?”

“一般人做不来这个,这是需要技巧的。”似乎听到了想听到的问题,他扬起了脑袋,“当然对我来说很容易,只要把自己也写进文章。”

“您确定是这样吗?”

“什么?”

“我是说,您怎么能知道您确实成功了呢?”

无色之王眯起眼睛看着他。

“你到底想说什么?别想转移我的注意力搞什么小动作,不管怎么样,你们这些被氏族们环绕的王权者一个也跑不掉。”

“完全是私仇了呢。但不是很多人都在做这样的事吗,在故事中安插一位代表自己的角色。”


“如果您是那个角色呢?”他说。


“开玩笑,我对进来的过程记得很清楚!”无色高声道,“你面前的就是第七王权者无色之王本人!”

“如果作者设定您这样想,您当然会记得很清楚。”宗像带着抓着八田的伏见向旁撤了几步,躲开赤王冲过来的拳头。

“如果真是这样,您的一举一动甚至每一个想法都是被另一个人所控制的。”

“任何人都不能这么做。”

“如您所说。这确实是不能容忍的。但比方说您出现在这里的原因,审判爱情的愚昧,不觉得未免有些小题大作吗?如果是现在的您,真的会为这件事而亲自劳神费力写一篇文章吗?”

对方沉默了一会,但还是很快就肯定地说:“你只是想让我停下现在的审判吧。”

“没有的事。”回话没有停顿,“刺穿赤之王胸膛的,正是我本人的剑。无论第二季还是第三季,我都不对先赤王的复活有任何期望。已死之人是否再一次死去对我来说没有任何没有不同。”

“但对您来说就不一样了,写这篇文章的真的是您吗?先赤王身上的火焰,是否真的出于您的意志而燃烧?”

“也许一切只是上位者的一个玩笑。”


无色之王站在那,然后突然再一次自言自语了起来,听上去像是不同的人在争吵。一张嘴似乎也已经跟不上人群说话的速度,话语也已经变成了谁也听不懂的内容。好像就快要因为意见不统一而精神崩溃,看起来可怜极了。

几分钟之后,他终于嗙地一声消失在了空气中。

***

“……您做了什么?”伏见瞪着无色之王前一刻还站在那挤眉弄眼的地方。

“只是赌他确实是文章的作者。”宗像回答,“如果作为作者怀疑自己的意志和存在,那么被怀疑的东西必然会消失。这里大概也坚持不了多久了吧。”

伏见还想说什么,但这时候周防身上灼烧身体的火焰退了下去,在他晃神的功夫八田几乎挣脱了束缚又要冲过去。他几乎要把“尊先生也不会希望伤到你”这句话说出来了。

“冷静一点,还是说需要我给您降降温吗?”这时候宗像用青色的火炎招呼上赤王的全身,成功地让八田因为震惊僵住而停下了挣扎。

在所有人回过神来之前,周防裸露在外的皮肤上的黑色痕迹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退。低温的青炎确实起到了镇定剂的作用,他不易察觉地踉跄了一下然后稳住自己,缓缓收起了赤色的火焰。

伏见松开了抓着八田的手。

毫不意外地看到他像自己见到了他一样冲向了周防。似乎是为了补上刚才的份,冷静下来的周防甚至不太熟练地拍了拍八田的头以示安慰。伏见终于还是没忍住抓锁骨的冲动,沉溺在自己的情绪中手指放上去移动了几下就几乎见血,宗像的隔着八田对周防说的“你看到了什么?”和对方沉默了一会后的一句“一些画面。”也没有听到。

看着我啊,他想,看着我啊,美咲。

然后他看到八田有点不耐烦地回过了头。

 

4.(上)

这次轮到伏见愣住了。

虽然没有塌下肩膀吐出一个“啊?”,早就习惯了呼喊越是强烈对方就越毫无察觉的情况,此刻确实成了伏见一生中少数没有在第一时间做出反应的时候之一。其他的几次大致是第一次看到副长的得意料理,和被副长邀请共饮她的得意料理,还有被室长邀请共饮副长的得意料理之类的时候。但他甚至理所当然地完全没有考虑八田察觉到他情绪的可能性,立刻想到也许这个莫名奇妙的空间对人有什么附加作用。

“刚才开始就一直很吵,到底怎么了?”

“……我什么都没说。”不是这样的,他心中有个跳来跳去的声音说。他没有理他。

“你这家伙,说的和想的不一样啊。”八田目光移到伏见张开的领口,因为明显的血痕皱起眉头露出了十分不舒服的表情。没明白情况就自然而然地接受了能听到别人心音这种设定的地方,倒是和他家的王一模一样。

一股焦躁感从心底升起来,事到如今摆出一副什么都知道的样子算什么意思,这就像炒饭已经做好却想起没有买菠萝,且不说等买来菜都已经凉了,生米煮成没了有菠萝味的熟饭就算之后放进去也没有用,根本毫无意义。

“也差不多够了吧,美咲。”

“啊?你说……”

“我说你根本什么都不懂!”未能组织好语言句子就冲口而出,如果不是身上没有任何武器,他也许就已经让带着火焰的小刀擦着对方的脸颊飞过了。

然后在两个人反应过来之前,他们身边突然变得空无一人。

***

如果发表意见的人不是青王,说出的话一定会是“真是受够了”。

一直十分安静却被控诉太吵的伏见和控诉者几乎真的要吵起来的时候,八田突然喊着周防的名字奔到他身边,焦急地绕着他转了一圈。周防不明所以的伸出手,八田却在同一时间刚好转过身避开了对方的动作。

赤王停了一下,接着两人又重复了几轮类似的行为。在一旁的宗像看来,实在是有些好笑的场景。

“似乎变成了和无色之王相同的状况呢,只是这次连形象都无法看到了。”待周防放弃之后,宗像偏过头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另一边争吵着的两个人,不紧不迫地做出判断。

得到了对方哼声作为回应,宗像似乎也已经习惯了两人的这种对话方式,只是自顾自地说了下去。

“实际上我一直十分好奇,您的这个单音节的语气词究竟能表达多少种意思?”他说。

对方似乎真的认真地思考了一会,但最终还是以一句谁知道呢做了答。

“是吗。比方说赞同的时候与不赞同的时候?”

“哈。”

“应付对话与表示不屑的时候?”

“哼。”

“表示听到了和不知道对方在说什么的时候?不,这里还是有一个标点符号的变化的。”这时候另一边传来了“掉剑”,“安娜”之类的字眼,宗像只当没有听到。

“呵。”

“真是便利的说话方式呢。”最后他总结道。

随后对方终于吐出了十几分钟以来第一个有实际意义的句子。

“宗像。”

“是。”

“抱歉了。”

“为了不认真回复别人的话吗?”

赤王没有答话。宗像试着伸手到制服中摸索了一下,果然找到了之前剩下的那盒烟。他直接支到嘴边叼出一支来,然后用似曾相识的姿势把烟盒递向周防。不过因为这次是在平地上,青王没有仰起头,只是平视着前赤王一手取出他的那根,同时手掌向上伸到另一支下面点上。

“之前也说过了,有道歉的功夫不如一开始就好好回话。”说完这句话后他用手指夹住那烟放在嘴边吸了一口,这次他记得在对话的间隙去抽了。“真是任性的人呢,说了这样的话就满足了吗?也真不愧是您才做得出的事情。”

宗像在一片沉默中抬手推了一下眼镜。

“不过事到如今再说什么也没什么意义了。说是‘在变成这样之前’,这次倒也并不是您的错。”过了一会,他又向另外两个人的方向瞥了一眼。

“如何?看样子那两位也快要结束了,不如轮流来试一试。”

***

八田向周防刚才站立着的地方跑过去,焦急地在原地打了几个圈。看着他的样子,伏见反而稍微冷静了下来。

“够了吧美咲。你也听到无色之王的话了,那个人只是个脆弱的幻像而已。离开这里以后你面对的还是那个没有Homra的世界。”

“但他不是也说第二季尊哥还有重新回来的可能性……”

“那种事情你相信吗?”伏见粗暴地打断他,“石板出现故障重新投射了一个周防尊?室长倒转时间阻止了掉剑?白银之王刚巧掌握着复活死者的技术?你不相信安娜的能力吗?”

八田一反常态地没有说话。

漫长地沉默和八田有点失魂落魄的样子让伏见头脑中的火又渐渐烧起来,他握紧了双手又放开,就这样一直重复直到觉得手臂酸痛地提不起一点力气。

“猴子,你到底想说什么?”似乎是被周围飘着的想法吵得心烦,比他矮一头的人厌倦地抬起头看他。

“啊,我只是想,难道真的像有些人说的一样把我们两个一起关到什么地方就能Happy End了?开什么玩笑,根本不是这么简单的事情。”

“最先离开的不是你吗!”八田突然提高了声音。

“难道不是美咲先一个人窝进你的Homra了?”

“Homra不是我们的家吗!”

“谁要他们施舍的窝!”

对面的人正要发作却不知为什么愣了一下,“你难道不觉得……”

这个人一直都是这样,简单地看表情就能读懂想法,相信的东西毫不怀疑。伏见想。

“我觉得什么?我根本不值得你相信!”

“这关相信你什么事?你有什么不能相信的!”

发现两个人指责的对象差不多掉了个,先一步反应过来的伏见几乎气笑了。然后他就真的带着点疯狂色彩地笑了起来。八田被他吓了一跳,这通常都是什么新的情况的开始。

“我们根本不一样。”但他只是这样平静地说。

为什么他们不一样?伏见又想起与那对姓凑的双胞胎战斗时候的情景,他们和共同享有思考,回忆,甚至情感的那两个人也是完全不同的。但如果他们真的无比相像呢?伏见想象了一下两个自己或两个八田在一起的场景,虽然后者似乎不是很难接受,但他变不成八田,也没有半点让八田变成他的希望。

就像他面对自家的王只是战栗,而八田不懂他想要的世界。

伏见不知道此时他混乱又冷静的思绪在八田听来几乎是尖叫着在四周回响,八田好像被吓到一样表情有点空白。过了好一会,他才动了一下嘴,一脸复杂地不像他的神色似乎打算说什么,但突然又停下了。

“你这个人!”他一把拉开伏见无意识地又一次伸进领口抓挠的手,“有话不能好好说吗?”

“总而言之,虽然不是很明白,就是说你过去蓝衣服那边不是因为之前说过的那种理由吧?”刚刚那么一动作把八田那点小心翼翼冲跑了,干脆直接把话问了出来。

“算了,猴子你不用回答。”然后他又抢在伏见开口之前做出好好说话的表率,“反正肯定又不说清楚还没什么好话。”

只针对最后一句话,伏见第一次觉得八田把重点抓得这么准。

“美……”

“当然可不代表这样就原谅你了,害我打工被开除那些事回去再和你算。”八田说没理他,继续说了下去,“不过好多事从没听你说过,你平时也是这样想一回事做一回事吗?非要别人来问不可啊。”

“还有说了别叫我名字。”

“……就这样?”几分钟的沉默后,伏见试着确认道。

“就这样。你想怎么样?”

这次换了伏见没说话。长久的矛盾就这么莫名其妙地做了了结,实在是令人心情有些复杂。

“你听到什么了?”最后他问。

“有的话你想得很大声……猿比古。”八田突然严肃地说,“我怎么能听见你想什么?”

“……现在才问也太晚了吧。”伏见忍不住放弃般地用手按住脸咂了一下嘴。

就在这个气氛绝佳,看起来只差一束烟火就可以到达Happy End的时候,不远处突然传来一阵悉悉索索的响动。伏见又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啊,八田和伏见?”

这次他是对的,他们一起听到周防尊一如既往没精打采的声音传过来。

这根本就不是人干的事。伏见想。


 

4.(下)

因为本身是站在地面上的,八田几乎从另一种意义上跳了起来。伏见想起来打扰他们倒确实真的不是人。

“尊哥!您在什么地方?”

“请冷静一点,我们没有移动,只是现在无法通过任何方式被两位接触到。”不是周防的声音回道。说完这句之后,它听起来又飘远了一些,大概是换了个讲话的方向,“您看,我就说您来叫会比较有效。”

“只是碰巧吧。”

“室长?”伏见忍不住打断他们。

“伏见君,请让八田君冷静一点。现在的情况可能是作者离开之后场景描写混乱导致的,依照这个速度大概马上就要回到原本的地方了。两位做好准备了吗?”

两个人互相看了一眼,然后又偏过头或看向地面。神差鬼使地,伏见看到了八田空着的双手。他不禁觉得有点不习惯,这几年来他看到八田的时候他两手总是拿着滑板和球棒,再或者其他什么钝器。那上面总该有点什么东西才对,比如说什么人的手。

伏见这么想着,于是他就那么做了。这次八田真的跳了起来。他下意识扭头看向周防的方向,然后被不知是哪个成年人发出的带气音笑声惊得猛地甩手挣脱了。

“哦,还有一件事。”这时候宗像的声音又传过来,“伏见君,周防拜托你代他摸一摸八田君的头。”

“我并没有……”

“请不要辜负他的一片好意,伏见君。”

伏见沉默地听完现任和前任两位上司的一来一回,把手放在还没明白发生了什么事的八田脑袋上,僵硬却不是很生疏地来回揉了两把。虽然总觉得有些令人火大,不过看着八田的表情伏见第一次觉得他的上司如此可敬。至少比笑出声的周防好上太多。

“那么,能允许我稍微任性一下吗?”刚刚第一次获得了自家三把手褒奖的上司说道,“我还有一些话想单独对赤王说,请两位先走一步吧。”

“……好像我能控制似的”他低声抱怨着,感觉意识渐渐有些模糊。身边的八田好像也发现了这一点,强打起精神冲空气中喊着最好的王之类的话,似乎在做最后的告别。

这次伏见没有试图打断他,他突然觉得有点不想离开,然后被自己的这个想法吓了一跳。他想要这个他人随时能知道自己内心想法的设定吗?不,不是别人,只有八田。他明白八田是无法以他所希望的方式理解他的,既然如此只要像这样关注他就好,即使是厌恶的目光,只要注视着他就好。实际上他还抱有希望吗?但无色的故事已经要结束了,原作不是这样的背景,不管怎么样他也已经没有机会了。这样想着伏见觉得四肢有点发凉,不舒服的感觉似乎让人都清醒了一些。

然后他感觉小臂被人握了一下。八田的眼神已经有些发直,但还是眨着眼睛努力撑起眼皮抬头看他。这时候他们已经听不到彼此的声音,伏见看着对方皱着眉头做出口型,突然去抓八田的手。八田僵了一下,但没有甩开。美咲在这里,他想。美咲只看着我一个。然后他用大概会让人有点疼的力道抓紧了手掌中的那只手,感觉到对方轻微的回握。不管那是什么,他知道他必须要相信一次。

他们一起闭上眼。

***

伏见张开眼睛,就那样直愣愣地躺着发了一会呆。

然后他以最快的速度翻身下床摸到终端机,输入了早就烂熟于心一串数字。屏幕上显示称呼的那一栏写着陌生号码四个字,他看了一会,按下通话键。

接通了,但没有声音。伏见觉得浑身冰冷,几乎想直接冲向对方的公寓。

“……猴子?”

八田语气有点微妙的声音终于传过来,和几天前几个月前或者说最近几年都不太一样。之后对方又连珠炮地似乎是吐出了些询问抱怨,和关于一个漆黑一片的梦之类的内容,伏见都没有听到。

他向后靠上墙壁,长长地呼了一口气。

***

宗像看着眼前被高斯模糊的天花板,抬手从床头摸到眼镜。

天色还很早,比他一贯的起床时间还稍早一些。窗帘挡着光让高度近视的人视物还是有些模糊。他像往常一样从容不迫地起身,中途没有撞到任何东西*。

透过织物隐约能看到发灰的光线,没有用遥控器,宗像迈步走到窗边拉开了窗帘。

***

之后的事情就没什么可说了。

伏见到最后也没有就那段难以描述的经历和宗像有任何一次对话,他不知道后来两个王又说了些什么,镜片下青王的眼睛中看不出什么端倪,他对倾听自己上司的心路历程也没有太大兴趣便不再去管。

八田和伏见开始联系了,虽然大部分时候只是修修手提电脑顺便蹭一顿炒饭*,但不是一见面就让滑板和眼镜你死我活或共同牺牲就总是好的。只是到了后来那台还算新的手提电脑的破损率变得稍有点高。

伏见有时候还是会露出某些八田不太懂的神情——现在他能够注意到了,有时候他有点怀念能简单地听到伏见内心想法的那几个小时或几十分钟,但起码他已经推开了伏见的那扇门。也有时候八田甚至也觉得他们和中学时代几乎没有什么差别。

Scepter 4还是时不时会下来占用时间的任务,但并没有什么真正意义上的大事。八田找了新的打工地点,用炒饭说服伏见别在他当班的时候坐进店里不停点菜或做写其他什么吸引他注意力的事之后,他的失业率显然低了许多。生活还要继续,所有事也渐渐走上了正轨。一切都过去了,一切也都平淡无奇地一日日过去。

然后在某一天,伏见猿比古从八田美咲的世界中消失了。


*“室长见过死去的尊哥后起床撞到东西”出自卷子《孤岛众神》,致敬。
*“猴哥给八田修电脑想蹭炖炒饭”,翅桶《账号安全很重要》中的情节,致敬。

 

5.

“也差不多可以出来了。”目送例行报告的下属走出去阖上办公室的门,宗像把玩着手中的拼图突然开口。 

没精打采的哼声之后,赤发的王从窗帘后面晃了出来。毛绒绒的外套领子被摩擦带地起了电,有些粘在窗户旁边的那块布料上。 

宗像看也不看对方,只是挪动手指按下那片拼图,“那么,您是那一位?” 

“不用你喜欢的那种麻烦的称呼吗?”他用和往常别无二致的语气答道。 

“已经没有Homra了,而且您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 

“哦,宗像说他很忙,我就过来了。” 

“是这样吗。”明白自己并非是他口中的那一个,宗像平淡地回话。 

听了这话,赤之王——这回确实是现任的,懒洋洋地看了他一眼。虽然想就那个眼神评论一句“好像您没有料到似的”,但他此时的确不是很有心情去和对方耍嘴上功夫。 

“说出来还是多少有些令人不适,但我确实知道自己仿冒品的身份。”他陈述道。 


*** 

八田觉得一切都莫名其妙。 

这时候他正踩着滑板急迫地在城市里奔走,几个小时以来他已经转了小半个城市。但这样漫无目的寻找的如果真的有了结果反倒比较令人惊讶。 

事情发生的没有任何征兆。他因怎么也联系不上对方的终端觉得不对劲跑去Scepter 4,却被告知当日已经是伏见失踪的第四天。因为正处于假日,需要强调不是以前赤王的标准来计算而是Scepter 4的一段假日当中,本身相对独来独往的人失去联系并没有被第一时间发现。四天前道明寺最后一次见到他时,那人正一如既往地在解决晚餐的同时挑出碗里的蔬菜。 

八田越过一截台阶,午后的阳光刺眼而令人烦躁,他忍不住晃了晃脑袋试图驱散倦意。 

伏见留下了他的终端机,发现的时候它正端正地躺在持有者宿舍的桌子上。上面没有打斗可能留下的磕碰痕迹,也没有任何其他人的指纹。检查后里面只发现了一条没发出去的信息,写着“我走了”三个不负责任的字。他甚至没有试着更戏剧化地让人别去找他,只是单纯地宣告他因自己的意志而消失这个事实。 

他默默在心里列着单子,已经去过了伏见从前的公寓,中学校舍,Homra,曾经常去的街机店,接下来是游乐园,对方闹别扭的时候一个人跑去过的公园,和副食店。他用右脚蹬了一下地,滑地更快了些。 

作为Homra曾经的中心成员之一,八田多少被青服们监视着行动,这他也不是完全没有察觉到。因为近期没有和伏见接触的记录,之前他便被筛出了调查名单。但实际上过了这么多天仍然没有头绪,保险起见淡岛也已经安排人手正打算去询问他是否有什么线索。但在这点上他们到没错,八田什么都不知道,甚至比他们知道的更少。他甚至不是最后一个见过他的人,不如说这个月中他们见面的次数根本连十位数都没有上。 

草薙解散了Homra后就不知所踪,偶尔单方面联系他一次。镰本带着安娜去其他城市避风头,详细的地址也只有草薙才清楚。八田呢?见过周防之后他似乎终于接受了自己的王死去的事实,能力还在,过了这一段敏感期也许可以用它来做些什么,但暂时只要也只能像往常一样过着为房租而烦恼的生活。而这时候他几乎已经开始觉得这样也不错了。 


实际上该调查的地方Scepter 4一定仔细已经调查过,想凭借一己之力找到伏见的尝试大概也只是无用功而已。但什么都不做却又觉得不甘心。 

应该去找他,他这样想,于是他也就确实那么做了。只是在刚刚听到消息的当下,莫名的不知所措的情绪一瞬间攫住了他。八田站在Scepter 4的门口翻着通讯录,然后发现他最近能够联系和诉说什么的对象只有伏见而已。 

然而像是报复一般,伏见将他抛下在这个孤立无援的世界中。 

*** 

“您知道2月11日吗?”

“什么?”

“2月11日。观测者的世界,2012年2月11日十六点三十二分零九点一五秒*,K-project企划第一次在网络上公布相关内容,角色们“诞生”了。”宗像说,“以这篇小说中的时间线,纪念日刚好过去没几天。”

周防不置可否。

“至于具体过去了几天,很遗憾,我也不清楚。根据您杀死的那位第七王权者的发言,可以推断当下是二月十四日之后的某一天。不过,就算我现在低头去确认终端机上的日期,抬起头来的那一刻,也一定会立刻忘掉方才所看到的数字吧。同样以先无色之王的理论,处于原作与续作的夹缝中的世界没有明确的时间线,作者没有描写,这个时间就不可能显示在情节中。”

“也没什么关系。”

“就现在的情况,说的也是。”宗像微笑,“那么,现在有个议题,如果您的朋友写了篇文章,另一位朋友,故事还是原本的故事——他们还是那那些角色吗?”

日光折射上那块不规则小纸片,在他的指尖上来回翻转。

“其实漏洞着实很多。比方说,我们站在这里讨论这篇故事的作者,却丝毫不觉得不自然。不如说,从先无色之王出现、对您的羽毛表示强烈的嫉妒开始,故事的展开就有点不对劲。且不谈先无色之王的别致目标——也许贵王人格过多精神分裂了,打算从击坠大天使开始毁灭世界。就它的设定,做出什么都不奇怪——重要的是,包括我在内的四位当事人,都对此表现出了极高的接受度。”他顿了顿,若有所思地透过窗口直视天空,“实在地讲,我想观测者们也该有这样感受才对,这故事‘莫名其妙’‘不明所以’。但故事没有被修改,也并未截断删除,双方似乎都理所当然地接受了这种设定。”

“——究其原因,有些故事会出于某种理由,会刻意将一些合理性设定模糊或一笔带过。比方说轻松向故事,在它们当中出现偏离角色设定的展开,通常更易于被各方面接受。”

“都是OOC罢了。”周防嗤笑。

“对,为了服务设定的OUT OF CHARACTER。”宗像赞同,“这样事情就变得很明朗了,既与原作并非同一位作者,并且含有角色上的OOC,那么,那位喜好转圈的无色之王和我们,无疑都并非角色本尊。”

“也就是说,我们是一群虚假的二次创作中的角色。”

所谓的“借来原作角色讲故事”不可能成立。故事从被不同的作者创作出来的那一刻起,就已经是不同的世界的二次创作了。实际上,无论与本尊相似与否,还原与否,都不能改变故事并不是原作的事实。

“尽管如此,既然这故事沿用了原作背景,就不改变我们身为王权者的事实。”他继续道,“说来有点讽刺,我还能够保持这样的思维和想法,可以说也是拜现在的作者对角色有一定的还原度所赐,这一点上要感谢那一位。”

这是虚幻的世界,无论发生什么事情,出现什么样的情况都不会对原作有丝毫的影响。

“——虽然和原作相比只是虚幻之物,但被创作出的角色和世界确实已经存在与此。这个世界的民众在与他们同是劣质品的我眼里看来,和真实存在并没什么区别。既然如此,作为青王和Scepter 4的室长,我在这个故事中要做的并没什么变化,不过同样是循该循的理,尽该尽的义。” 

这个荒诞可笑的故事从一开始就毫无意义。 

“既然我们生来就非原作人物,”宗像微笑,“我会做好这个宗像礼司该做的事。” 


*12年2月11日,中田在推特上公布GARA组相关消息的时间,就我所知的K-preject第一次公众露面。推特似乎不显示分秒,具体时刻是我杜撰的。

 

6.

赤发的王意味不明地看着他,“还真像是你会说的话。”最后他说。

“不必说的像是我与您很熟一样,我们并不是同一个人。”宗像终于放过

了那片拼图,将它按进平躺着的同伴当中,“我倒是比较好奇,他是如何

说服您不在知道自己身份的第一时间去弄出个坑来?”

“和你说的差不多。”周防耸耸肩。

宗像不置可否,“是吗。那么,您到底有何贵干?”

“知道自己是角色的人挺少,就来看看。”

“您就乖乖听他的话过来了?”

“打赌输了而已。”周防心不在焉地说。

他在房间里转了半圈,自顾自的找了块榻榻米坐下,“我看了你们的故事。”

“是吗。”

“实际上你可以试着自己决定故事的走向。”

“您是想说二次创作的二次创作,在故事中再写一个故事?”

“就是那个吧。”

“在此处铺开信纸,在虚假中创造另一个虚假然后用后半生沉浸其中吗。”宗像理所当然地没表现出什么惊讶。“这种不负责任的话也真像是从‘您’口中吐出的。”

“刚刚不是还在教训我的用词吗。”

“不。虽并非同一人,有大的人物设定在,大部分时候本质还是不会变的,比如说您这种自我为中心的性格。”宗像放低视线和对方的目光接触,“不过就算是您,可曾试着用这样的方法改变过什么已经发生的事?比方说关于氏族成员的安危。”

“没有过。”

“那就是了。”

“我得走了,”沉默了一会,周防重新开口,“这故事太不稳定,设定太复杂。”

“大概还会再见吧,Scepter 4的宗像礼司。”

“真遗憾,我可是一次都不想再看到您的脸了呢,Team Homra的周防尊。*”他说。

***

当晚他做了个梦。

和自己长着相同脸孔的人看着他,“即使只是虚幻的平行世界,作为一个被二次创作的角色,你也会坚持你的大义吗?”

“是。”宗像听见自己的声音说。

“即使你的一举一动和思想也许都只是被作者所控制?”

“是。”回答没有停顿,“如果作者指挥我贯彻大义,并没有什么可指摘之处。”

“那么如果他不那么做呢?”

面前的人突然模糊了,回过神来,宗像发现对方变成了某个穿着青组制服看不清面容的部下。而自己正单手撑着墙,用一种微妙的姿势将他禁锢在墙壁与自己之前的狭小空间里。

对方显然愣住了,不明所以地抬头看他,“室长……?”

“……失礼。”他立刻直起身来,向后退了一步拉开距离。


他又听见周防尊的声音,“你可以试着自己决定故事的走向。”

不,本尊不会说这样示弱的话。这个人同自己一样,不过是另一个世界的复制体。但即使作为劣质品的他们也不会做出这样的逃避。他不会吗?


“如果作者让你放弃你所坚持的东西呢?”

如果是这样,他想,脑子里闪过在另外的世界中“自己”为了某个人放弃青王的责任,或是为了某个人让普通民众做出不必要的牺牲,或是制造新的陨坑。

他不会。抛弃大义的宗像礼司不会是他们中的任何一个,那只是一个顶着这个名字的陌生人罢了。但如果真的变成那样,他必然已经无法意识到这一点了。

如果会变成那样,宗像想,希望在此之前能够将这个角色的存在制裁。


然后他毫无征兆地惊醒。

窗外连月光都没有,眯着眼摸到终端看了时间,还是凌晨。宗像揉了揉隐隐作痛的太阳穴,想起关于那位氏族成员的部分并不是梦。而事情发生的时候他的状况和在梦中也没什么差别,完全没有前几分钟的记忆。他甚至无法清楚的回忆起那究竟是秋山,伏见,道明寺,或者其他的什么人。

“已经是极限了吗。”他按着眼角,不经意间露出了一个看起来有点疲惫的姿态。

这个不同故事中的角色一同出现,作者更替,角色人格紊乱,逻辑混乱不堪的故事已经快要崩溃了。

这是伏见猿比古失踪的第三天。

***

八田坐在拉面馆里,因为已经过了吃饭的时间,周围只有零散几个客人,稀稀拉拉地在米色的灯光下就像发糕上的枣干。而摘掉帽子露出鲜艳发色的八田就是其中最显眼的那颗。

发觉在半天内走遍整个城市不太可行,八田最后还是决定先去解决一下生理需求。他一手捧着碗,一手敲打着终端。消遣时偶尔登录的聊天室的熟脸看到他发出的表示焦躁的状态,突然发来了消息询问。虽然几乎没有可能,但抱着说不定有会线索的希望八田还是说明了情况。

知名不具:怎么了?

dark famle master:在一起的人失踪了。

知名不具:女朋友?

dark famle master:……说什么呢!是男的啊!

知名不具:哦,男朋友?

dark famle master:……

知名不具:不开你玩笑了,到底怎么回事?

dark famle master:几天联系不上突然就失踪了,一点征兆都没有。在想什么啊那家伙……

好一会没有回音,八田往嘴里扒拉了一口面,估计对方大概是在想怎么安慰他之类的事。

知名不具:说不定你并不是真的在意他。

五分多钟后,收到了这样的回复。

dark famle master:……啊?

知名不具:我的意思是,就算真是你男朋友,也只是你体内的苯基乙胺和多巴胺在见到对方时异常过量分泌,让你产生了爱的感觉。但那些东西不少时候并不准确,知道吊桥效应吗?就是说男女在一同经历险境之后更容易产生互相爱慕的感觉,只是比个例子。说到底一切感情都只是化学物质控制的事情,也许他给你打了一针促进多巴胺生成的苯基乙胺呢?

八田莫名其妙地盯着终端屏幕,看起来打算把它盯出个洞来。虽然没有完全明白,好像还被擅自鉴定了和伏见的关系,但这个人似乎是在调拨什么离间。虽说细想想给别人一针奇怪的药物这种事,伏见到也并非不可能做得出来……但无论如何也犯不着别人来讲。这个人到底在说些什么?他从前不是这样的人,但他从前是什么样的人呢?八田突然觉得有点想不起来了。他懊恼又不明所以地骂了两句,关掉终端喝下最后一口面放下了碗。


他走出门去,打算找完这两个街区再回去睡觉。转弯的时候他突然神差鬼使地回头朝马路另一头看了一眼,然后就像平白被灌了半斤牛奶一样定在了原地。

路灯应景地忽明忽暗,一个熟悉的青色的人影站在下面。

“猴子……猿比古?”

伏见没有表情地看着他。

“八田。”他说。


*这里的意思是这只尊哥还是赤王他也还有自己的HMR,所以先王周防尊和Team Homra的周防尊(ry

 

7.

如果现在有人告诉八田他正在做梦,他一定会毫不犹豫地就地躺平等着自己醒来。

“站在那儿别动。”伏见在八田发出一个音节的同时打断他。

他确实没打算动。看到伏见的瞬间那阵自己都不明白的安心感,和身体一起僵在了对方的声音里。凭八田的视力能清楚的看到伏见正用一种让人发毛的眼神直直地看着自己,但不同于以往的没精打采或直白粘稠,更像是看着什么死物一般。

八田就那么立在马路中间,但伏见也只是站着不动。过了一会他本能地把手抬到半空中——用滑板想也知道目标是领口,又强迫自己放下。最后好像终于下定了什么决心。


“一辆卡车从你身后经过,但你不用躲开,它不会撞到你。”伏见念讲稿一样地说。

“……啊?”

搞明白对方在说什么之前,刺眼的白光伴着一阵喇叭声冲了过来。优秀的反射神经让他下意识就要去躲,却在想起伏见的话的一瞬间,因为某种不可名状的信任和其他什么东西原地停住了。车子擦着他的衣服滑过去。

“然后,啊,夜刀神狗朗拦住车。”

伏见看起来根本是在乱讲一通,中间甚至忘词一般停顿了一下;然而一手拿着奇怪的小型设备,一手握着刀的黑发少年突然窜出来,表情严肃大义凌然地说了一大堆让人不太懂的话。中间夹着古文,人名,和听起来可以编入角色语录的句子。总的来说似乎是表示要检查车里的货物。

“紧急刹车的卡车上掉下来一本书,你捡起来发现是宗像礼司和周防尊的爱情故事。”他继续说道,全然不顾八田一副好像看到了伏见满脸兴奋地围着周防打转一样的惊恐表情。

带着强烈的糟糕预感,前Homra突击小队长僵硬地把飞出来的书翻到正面,看到封皮上熟悉的两张脸整个人都当机了。

为什么突然变成了这种展开?难道不该是伏见像没一次一样突然做些激怒他的事,然后再决裂个一次两次三次,诸如此类的烦人事件吗?

“……青服还有预知未来的能力?”他在一片混乱中茫然地问。

“……不是这回事……你想现在发生什么事?”伏见咋了一下舌,露出了这半天来第一个扭曲却有点人味的笑容,“一瓶牛奶飞到你怀里?”

这回一辆自行车从他身边经过,几罐牛奶被挨家挨户地抛进周围住宅的院子里。因为坐在车上视线较高,送奶的小哥一时间没有注意到八田这个障碍物。其中一罐的飞行路线便生生截断在呆立马路中央的八田身上。

“一盘炒饭从天而降?”

八田背后咣嚓一声,头顶上传来女性惊慌失措地道歉。他已经不想回过头去做什么确认了。

“红豆泥也一起?”伏见停下来喘了几口气,只是站着说话看起来却有点疲倦。

果不其然第二声巨响和道歉也随之而来。这时候以八田为圆心,四周分布着着碎掉的玻璃,看起来像是从胃里过了一圈的食物,散了一地的书本,深色不明粘稠物体。看起来就像是引发了什么意味不明的盖然性偏转事件。

“或者……0.066781+4121+2389÷7671x15-974+456X47+85÷25x1872+1771841得多少?”

“22。”八田不假思索地答道,然后为这十几分钟以来最不可思议的事情彻底愣住了。“……诶?”

“还不明白吗?”伏见烦躁地说,“我是这个故事的作者。”

***

起初他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毕竟突然出现在奇怪的地方,被告知了原作和二次创作一系列设定,还要消化无色之王莫名其妙的理由和行动。虽然意味不明,但作为一个有单箭头对象的人好像也不是那么难理解那个人的感觉,总之暂且接受了这样的展开。

但无色消失之后事情就有点不对劲了。

当他情绪激动的时候八田突然无法看到另外两个人,然后轻而易举地在二人世界中解决了长久以来的矛盾。这个八田好像突然理解了他似的,简直就像做梦一样。

没错,就像做梦一样。细想想看,无色消失之后的那个空间属于谁,是谁的故事?


他早该发现。宗像的那句“让我任性一下”并非是像往常一样的自言自语,而是故意说给他听的。虽然当时并没有意识,自己作为作者确实接收和认可了两个王独处的信息,并在潜意识中把它创作了出来。如果伏见不知道这件事,两位王权者也不会有什么对话的机会。

虽然最终也没能弄明白执笔权到底是什么时候,又是因为什么原因转移到了自己身上,但在最后他大概也已经隐隐意识到了这一点。这个被从原作与续作的夹缝中强行抢来的八田,现在一定程度上受自己的控制。

Homra已经不存在了,但八田的世界中仍然还有其他的东西,和他不同,八田的世界永远都有更多其他的东西。到了续作八田还会像现在这样看着他吗?怎么可能,自烧掉纹身的那天,或者说那个人侵入他们的世界之后,除了恨以外,自己在对方心中就再也不会是什么最特别的存在。

而如今执笔权在他的手上,他可以让对方一辈子都和自己在那片无边无际的黑暗中。八田不会看着他,那么不如就让他除了他以外再没有任何东西可以去看。

再或者说虽然高中没有毕业,但比一片漆黑更有创意的环境描写他总是写得出来的,他可以创造一个与现实无异的世界,他们可以在这里正常地生活……然后八田抓住他的手臂。

如果这个八田是他所希望的八田,就是说实际上他希望有人能够阻止自己。那么不管是为了八田,还是因为隐约觉得那样的拉线木偶不是自己所想要的,他们都成功了。那时候的伏见什么都不知道,却莫名其妙地受到了安抚而放松下来。一瞬间他似乎真的觉得自己可以不再怀疑,真的能试着相信一次,于是他平静地闭上眼睛。

之后伏见从梦中醒来,机械地整理出结论,拿起终端机。

电话里悄无声息地那几秒,他的头脑中一片空白。他几乎以为因为自己某个消极的念头,八田真的被留在了那个只有他一个人知道的地方。只有他一个人知道。

然而没有。伏见不知失望还是庆幸地深吸了一口气,这样就结束了,他想。

他本以为是那样。

***

“我本以为我只是拿到了执笔权,那个把角色抢来为所欲为的空间的执笔权。”想也知道八田一定是一副完全没能理解情况的表情,他站在那看也不看对方自顾自地说下去,“实际上仔细想想就该知道,怎么可能‘借来’原作角色写故事?那种世界不过是二次创作的产物罢了。”

“而清楚地记着二次创作——也就是原作的平行世界的你,怎么可能是原作角色。”

“不是我曾经控制了你的意识,你根本是我想像出来的人物。”

“这一切只是我一个可笑的梦。”

***

隐约觉得有些不对的时候,从无色——或者说伏见自己的故事中回来已经过了好一阵子了。

他的选择似乎是正确的,几个月中他和八田的关系渐渐不再那么糟糕,两个人的见面率与眼镜和滑板的破损率在数字上也拉开了不小的差距。但伏见还是总觉得有些微妙的违和感,就像在另一边的时候一般。也许是因为有些过于顺利了,或单纯的习惯了这些年来的势不两立而不适应。

也许只是他一贯的神经过敏,毕竟困惑自己究竟是不是这个世界的“神”说出来也太可笑了。

他开始试着改变周围的场景或事件,但并不成功,他几乎想就这么当作自己想太多然后放弃。但他记得宗像在另一边对无色之王说的话,如果作者设定角色忘记自己的身份角色就会忘记它,那么如果作者设定自己忘记自己的身份呢?怀疑自己存在的作者会令存在消失,那么怀疑自己身份的作者是否能控制剧情的发展?

伏见在这个可能性中徘徊,不上不下的感觉几乎要把人逼疯。他试着回忆一切线索,异常感也随之强烈。有时候他会忍不住看着八田出神,对方大概也已经注意到了,但看起来并没有特别在意。

最终可能还是在证据中变为了事实。实际上从感觉到确认也并没有花去多少时间,毕竟把事情往坏的方面想比往好的方面要容易太多,冷静下来想漏洞也过于明显。也许只是之前他不愿承认罢了。

而确信自己是作者的那一刻,“作者”这个身份终于在伏见身上发生了作用。

他感到自己可以决定故事的走向,可以随时引发支线情节,甚至可以左右其他人的行动。

他有一个属于他的独一无二的可以随他喜好做任何事的“八田美咲”。

而他之前与八田缓和的关系与一切都是他自己的一厢情愿。他要相信什么?连能够相信的对象都不过是幻象。

一切都没有任何意义。


 


8.25

宗像睁开眼睛,觉得什么东西有点眼熟。

的确是一片黑色。然而这漆黑非但没有被高斯模糊,连透明度百分之五的模糊都不到。简单来说就是十分清晰。但没有眼镜,他立刻判断出这是个梦。毕竟随便给眼镜是标志物之一的角色去掉视力不好的属性,一般来说还是没什么作者敢去做的。

那么接下来的发展就不难猜到了,宗像不紧不慢地转过身。

“这可真是。”他说,“虽然之前就说过了,您还这么爱好扰人清梦。”

先赤王懒散地站在那儿,穿着那身带着毛边帽子的冬服,手插在衣兜里,就好像他们是在某个平凡无奇的夜晚中相遇一样。

“哦,宗像。”他说。

“这里可不是酒吧的后巷。”被叫道的人说,“还是说您已经习惯了随时出现在这种地方吗?”

“不是有那样的设定吗,在梦中见到死去的人。”周防耸了耸肩,“增加出场画面什么的。”

这次他倒是切中了重点。实际地说,“偶遇”这件事需要的两个对象缺了一个,条件不全,在大部分情况下已经不大可能发生了,也只能在梦中实现。

“作为死者您看起来可真过于鲜活了。”宗像回道,“而且这种事一次就罢了,太多次就算是上位的观测者也会腻的。”

“不一样,上次是新故事,这次是做梦。”

“足够强词夺理的说法,为了升高出镜率费尽了心思啊。”

“这又不是我决定的。”

“如果您别总急着送死,作者们也犯不着这样绞尽脑汁。”

这次对方没接话,只是有点茫然地看着头顶本该是天空或天花板的位置。“宗像,”过了一会,他说,“我是你梦里的影像,还是确实存在的?”

“谁知道呢。”他回答,“对我来说也没什么差别,都不过是作者的安排罢了。事到如今再思考自己是否怀念逝者到做梦的程度,除了徒增烦恼也毫无意义。”

“会烦恼吗?”周防偏过头看他。

“也没那么烦恼。”宗像承认,“毕竟梦境对我来说并没有什么特殊的意义。比起这个,作者描写它的意图比较令人在意。”

这一阵对话有点像是抱怨。宗像顿了顿,又上下打量了一遍面前的人。“看起来还是挺真的。”他评论,“我可不记得你的外套上装饰的缝线是什么样式。”

周防没答话,把手埋进头发里揉了揉,放下来的时候瞟了一眼衣服袖口的款式。

“比起这个,”宗像环顾四周的景色,“特意跑到别人梦里有什么事吗?”

“好像没什么特别的?”对方思索了一下,有点不确定地说。

“真是悠闲呢。”

“死人总得有这点特权。”

“是吗。”宗像说,“我们这边可是忙得很,伏见君也察觉到了什么的样子——应该说是已经确定了才对。”

周防哼出一个语意不明的气音,“那可辛苦你了。”

“那就不必了。”

两人之间安静下来。这到并不会让谁感到不自在,不少时候他们进行无意义地拌嘴和较劲,或只是什么都不说地共居一室,却也常常对此乐在其中。但目前的情况还是有点令人在意的——如果你被死者,或是作者强制推销托了个梦,却只是和当事人像两跟萝卜一样并排拄在地面上,你总会不太能专心享受当下的宁静时光。用“闲来无事露个脸”来解释也实在难以令人信服。

“说真的,”他还是重新开了口,“您到这里逛一圈就是为了凑字数吗?”

“这不是你的梦吗?”

“所以话题又绕回来了。”

“比起这个,”周防满不在乎地打断他,“不要用敬语了吧,宗像。”

宗像叹了口气。

“你看,”他循循善诱,“就算是梦境或回忆,也总该有个主线。”

“所以?”

“所以就是说你连个像样的梗都没有。”

“作为凑字数看起来还是挺有效的。”他无辜地说,“现在有多少字了?”

“674字,如果你是说对话的内容。”对方答道,“动作和心理描写很难准确估计,有的作者能用两千字来描写踩熄烟头这个动作。”

“没关系,我觉得我刚才什么都没想。”

“也许作者可以就你什么都没想这件事论述一下原因,”宗像提醒道,“关于‘一片空白空洞无望悲观厌世的内心世界’之类的。”

周防的动作僵了僵,他咕哝了一声,最终也没能想出一个有同样杀伤力的句子还回去。

另一边乘胜追击,“不过这也不能全怪您。”他说,“说到底,您在我面前常做的也不外乎就是那几件事,点烟,喝酒,私闯民宅。”

“那不如你来想点别的。”

宗像挑起眉毛,似乎真的思考了一下这个问题,“要是您在这里把之前的份讨回来,说不定还能吸引些眼球。”过了几秒,他说。

“这是邀请吗?”

宗像不置可否地笑了笑。

先赤王懒洋洋地看着他,突然倾身过去。一缕头发被带笑的呼吸扬起来,扫过宗像的脸,让他反射性地眨了一下眼睛。

然后对方直起身来,手上拿着从他外套里摸来的一盒烟。

宗像有那么一会没说话。为什么它还在那儿?不如说不管何时何地何种设定下与赤王相遇,他们总能在两个人之间找到一盒烟。有时候再加上几罐啤酒,和玻璃窗的碎片,或融掉的锁头。

“转移话题和气氛的好武器。”最后他评价道。

周防似乎因为扳回一局心情不错,熟练地抽出一根,像往常一样抬手晃了一下。然而什么也没发生。

打火机相当体贴地伸过来。

“所以我带着这东西终于能派上点用场,”宗像微笑道,“听上去是件好事。”

先赤王只当没听见他的讽刺,自顾自地吐出一团烟圈。

黑暗中人们很难有准确的时间概念,他们出现在这儿似乎是十几分钟,又像是已经过去了几个小时。宗像一开始试图从烟的消耗来计算时间,但不一会就明智地放弃了。那东西就像被每一个漫画中吸烟角色叼着时那样,明明有烟灰掉下去,看起来却好像从来不会变短。

“有一千字了吗?”过了不知多久后,周防如梦初醒地开口。

“如果你决定继续无所事事地发呆,大概要不了多久就有了。”宗像答道,“我现在有点相信你真的什么都不打算做,只是为了凑字数心才呆在这儿了。”

“你不是在做吗?”对方突然说。

“什么?”

“你不是在找主线吗?‘找主线’本身就已经是主线了。”

宗像看着他。

“你知道不少二次创作的世界吧,你总是在找主线。”周防缓慢地眨了眨眼睛,“而我到这儿来大概就是为了让你找主线,我猜。”

宗像难得地愣了几秒,看起来实实在在地有几分惊讶。——起码周防记忆中没怎么见过这个表情。虽说也许他只是为了传达信息,回忆过去,或是凑字数几分钟前才被创造出来也说不定,但他的设定是这么告诉他的。

“是这样吗,”宗像笑起来,“这表达方式可够曲折的。”

“这得怪作者的说话方式。”他顿了顿,随便扫了几眼四周开始变淡的黑色,“我猜我该走了。”

“作者终于超出字数了?”

“大概早就超过了。”周防回答。然后盯着对方看了一会,似乎不知道在这种时候该做点什么。

“也许你可以说‘晚安’,”宗像建议到,“虽说醒来的时候大概也该早上了。”,

“那么早安?”

“听起来像是你一觉睡到中午刚醒来时的台词。”

“你事太多了。”

空间正在收起,但已经没有人打算再说什么。如果他们的最后一句对话是“你事情太多”,不知道比“我……你……”好过多少。他们都不那么在意形式,再者说,就连原作中告别的话都因作者的爱好、世界的愿望和宇宙的法则被风声掩盖了。但如果真的以“你事情太多”作为结尾,要么像是一部黑色幽默的悲剧,要么听起来多少有点蠢。

宗像突然向前走了一步,像采蘑菇一样把那根烟从目光放空的先赤王口中摘下来,流畅地放到自己嘴边吸了一口。周防不明所以地看着他。

“别浪费。”他简短地说。“既然你每次都不能抽完它。”

所以这次不是以抱怨收尾了,而是关于节约烟草资源,他想。实际上这时候到可以说是气氛正好,但莫名奇妙地,周防的脑子里只剩下了这句意味不明的话。两个人就这么继续毫无意义地面面相觑了一会,就在宗像因即将到来的失重感和意识的逐渐模糊打算闭上眼时,周防放弃一般地咕哝了一声。

“晚安,宗像。”最后他说。

他安静地醒来,阳光透过窗帘让屋子中有足够的光亮帮他找到眼镜。

虽说这天是假日,没必要对自己的作息时间过分严格,但宗像还是对这几乎称得上是睡了个好觉的情况感到几分意外。他坐起身来,瞟了一眼叠放在床头的的制服外套。

结果还是没能抽完,他想。

距离伏见猿比古和八田美咲出现在Scepter 4室长办公室,还有2053字。


9. 
“……你这人说话真让人不舒服。” 

“啊?” 

“作者之类的我不是很懂,但这个说话方式果然是猴子啊。”八田抬起头来直视着对方,“所以你说这些是什么意思?” 

“……不愧是美咲,到现在也没办法进入情况吗,这就是你的感想。话说回来我之前都已经暗示过了,一针苯基乙胺就能控制人的感情,而当事人根本不会觉得有哪里不对劲,到底明不明白?你根本不该试着找我,这不是怎么说话的问题,我——” 

“既然你说你能控制我的意识,”八田打断他,“——感觉真不爽,虽然没什么真实感。但既然这样,你愿意做什么尽管做不就好了,为什么要特意来当面告诉我?” 

“你想让我怎么做?” 

“……” 

“谁知道呢,也许我还留有希望,我猜。被控制角色也还是有些自我意识什么的。”伏见笑道,“但又有什么用呢?不,你什么都不用做。这个故事没有主线,没有明确的剧情。从神经兮兮的搞笑故事又变成这样,它从一开始就没有任何意义。就让它在这里当场完结掉好了,用一个完美的BE。——对,我就是为了这个而已。” 

“能做到吗?” 

“当然。选一个吧,你喜欢的BE方式。最简单的像是‘A转过身,渐行渐远,所谓三年,不过弹指一挥,自此别过,再也没有什么未来了’之类的,一句话解决问题。” 

“听起来好伤感。”八田同情地说。 

……不,这里要吐槽应该也是哪来的言情小说,而且当事人就是他自己。话说回来八田大概根本没看过言情小说。 

“复杂的事上我脑子一直不如你好使,你也知道的。”八田继续道。“就是说,只要你动一动脑子,世界随时就能毁灭?”他像往常那样笑了笑,“比那个什么兵器还厉害,够帅,有你的啊,猴子。” 

伏见一时间没能说出话来。 

“……真是……笨蛋吗,美咲。” 

他刚才叫的是名字,他想,一切都会习惯的,但习惯容易养成却难改掉。而对方笨的程度简直难以想象,还原度真高。 

“突然就听说自己被人精神控制什么的明明是我,为什么你要露出那副表情啊。”八田念念叨叨地小声说,“虽然你说什么都不用做,我还是想要个抗议机会的。我不知道你能把几个我放在一起对比,一号二号三号哪个叫姓哪个叫名字,对我来说这边可是只有一个伏见猿比古。” 

情况就像是反过来了。原本的故事里,八田的世界有一天似乎突然分出了有点阴沉,默不作声待在身边的学生的伏见,和会做出奇怪表情,离得很远的青色制服的伏见。而伏见只是看着一个八田,固执地永远不变的那个。也许正是因为这样才会被那长明的细小火光吸引。但如今这些在现实的面前似乎都显得微不足道,他知道伏见到底还是伏见,而他却似乎把世界分成幻影的八田,和不知道在哪里的那一个真实。 

伏见曾用很长的时间看着八田一点点走远,向着更广阔的世界中去;而八田眼中伏见总是安静地在那儿,像他相信的一样,然后一溜烟就悄无声息地到了看不见的地方。 

“所以说别跑了。” 

两人间安静下来,只剩下路旁灯泡虚弱的滋滋作响声。他都几乎已经忘记他们是呆在什么地方了。 

“……那走吧。”伏见说。 

“毁灭世界吗?” 

“不是。”他一秒钟答道。“还没结束……有一件事要求证一下。总觉得知道些什么我不知道,室长那人。” 

“什么啊,刚才的是骗人的吗?” 

“没,刚才是真的打算直接完结来着,临时决定。”伏见盯着路灯杆,“嗯,有点激动。” 

“心虚地不好意思看过来了啊。” 

“没。” 

“有的吧。” 

“没有。” 

“你看着我的眼睛说啊猴子。” 

“你好吵啊美咲,你一定不是我写的吧,是从别人文档里抱的吧。” 

不管这算是被自己的角色说服了,还是被自己的潜意识之类的东西说服了,他想——他干脆不想了。就算是最后一次,反正输了也没什么损失,管他呢。他决定赌一把。 

*** 

伏见皱了皱眉头,“道明寺?” 

天色已经很晚,大厅里除了当值已经没有人在。眼前这一位当下兼顾着值班和赶报告,在战斗的间隙里还不忘冲刚进门的伏见打了声招呼。各方面都是相当正常的场景,有点太正常了。 

“是?”被叫到的人迅速抬起头,看起来迫切地希望谁能救他于书面工作的水火中,“有什么事吗?” 

“你这是什么人缘,”八田嘲笑,“不是失踪好多天了吗,待遇就这么冷淡。” 

“不是每个氏族都像Homra一样大惊小怪真是遗憾。” 

“以为我会上你的当被挑衅吗!太天真了猴子!” 

情况好像不大对头。伏见顿了顿接着开口,“现在终端不在我手里,擅自脱队理论上也没有权限进去。但我需要见室长。” 

“哦,见室长,当然可以……”对方慢半拍地眨了眨眼睛。 

“可您在说什么呀,伏见先生?”道明寺困惑地说,“刚刚出门的时候您不是还说室长派您有事要办吗?”


“搞什么,怎么回事?”伏见沉默地拉着八田一路走到了室长室才停下,八田有一种要触发什么隐藏事件的预感。 

“回事就是那不是我做的,我没有抹掉他们的记忆什么的,这么做的作者不是我。”伏见回答,“……哈,是这样,原来如此。这样就说得通了。亏我还下定了奇怪的决心,这人也够沉得住气,所以说我受不了王权者。” 

“到底怎么了?” 

“啊……美咲,”伏见平板地说,“虽然你不上网也不看论坛大概是不知道的,有这么一种说法声音,两个或几个对自己的创作能力没信心、或喜欢一起抱团的好伙伴,莫名其妙地共同进行同一篇文章的创作。这样的行为,在网络上被称作‘联文’。”他推开磕着的大门。 

“欢迎见到,和我联文的——另一位创作者,室长——‘宗像礼司’。” 


10. 

“这点上我得说我是无辜的,”宗像安定地端坐在桌子后面,“或者说,之前的我是无辜的。” 

“那么现在呢?” 

“我此前的作者,可以姑且认为是某个对世界观格外知情的宗像礼司,在我的梦中用了五千字来暗示情况,只为了引出一句我在找主线——而实际上只有作者有权利找主线。”宗像说,“相当迂回,揭示真相的人选也有点微妙,倒是的确像我的风格。总的来说,想起了这个事实之后,现在我们可以说是同一个人。”

“把‘姑且’具体点呢。” 

“代表所有观测者眼中的宗像礼司这个形象在小说世界观中的某种体现之类的。” 

“好像有点帅。”八田忍不住说,“好像人类补完计划或者资讯统合思念体人形终端什么的。” 

“闭嘴美咲。”伏见说。“既然这样不说说看这次外星人使徒的目的吗。” 

宗像流畅地忽略了他的修辞直切重点,“你知道,作为角色试图进行再二次创作本身就相当傲慢,描写另一个自己尚且如此,更别说尝试控制其他角色——就像无色之王所做的。” 

“创作之初干涉这个故事的总共有三个作者。发觉无色之王展开剧情的时候,我参与了写作,为自己埋了个伏笔。但我们却都没发觉不经意间参与进来的黄雀。” 

“……真是多谢,我觉得还是您比较黄雀。” 

“实际上,我开始的目的只是在必要时候引导剧情,并不需要执笔权。所为了降低被察觉的可能性,保险起见故事里的我并没有自己是作者之一的记忆——虽说还不太熟练,在发觉你的身份后也之后也隐约察觉到了自己的——但直到前不久真正恢复之前,可算是弱势群体。”宗像沉着地说,“好在进展顺利,起承转合把这突发奇想的作品主线控制在了可操纵范围内。所以计划中这个故事本该到第四章就结束了。” 

“——而那时候‘我’的伏笔展开了,我接手了执笔权。”伏见睁大眼睛。

“没错,‘伏见猿比古的失踪’这个神展开本来是不该出现的。大概也并非被有意为之,‘你’出于某种原因参与了写作,甚至没有直接告知现在的你……反而作为情节去让你自己发现,我们猜测这兴许是在某种意愿下半无意识的举动。没注意到你的愿望是我们的失误。”他说,“‘原作者给予角色期望使他诞生,二次创作者给予角色期望使他延续’。二次创作本身相当于把感情的倾注具体化,‘愿望’这件事,在创作中比你想象的更有力。” 

所以说变成现在这样都是他自己希望的结果,伏见沉默了一会。倒是和他很相称。 

“比起为这个事实本身困扰,实际上可以想想那愿望的目的。”宗像提醒。 

“……看起来您那时候倒是随机应变得不错,还说什么‘单独谈谈’。” 

“过奖,毕竟发现的时候木已成舟,干脆反过来多加几个伏笔顺水推它一把,为后面故事增加点可控性。说实话,空间会根据你的情绪改变也的确太明显了。还有读心的设定。”他笑道。 

“让我们谈谈重点吧,伏见君见过被中途截断的故事吗?作者由于外力或主动放弃了连载,作品被经济公司腰斩等。留下的角色永远漂浮在没有时间和空间的黑暗中——名为‘坑’的神秘空间。有些角色也许还未经过详细的塑造,人格不完整,部分设定无法盖棺定论,他们是真正的不得善终,而且也无法半夜爬到作者的床上以示悲怨。如果一部拥有二次创作的原作出现了这样的情况,对无数无辜的角色都是巨大的不幸。二次创作本身也不例外。无论美满或悲伤的结局,都比这样的结果要好上百倍。”宗像说。 

“不管怎么说,这个故事无疑已经摇摇欲坠,濒临崩溃了。这个误被创造出来,由于多方介入神展开不断的混乱故事造成的影响到此为止。在它变成一个巨大的黑洞之前,让我们撒点土,结束这个故事。” 

“所以这故事的主线到底是为了什么?” 

“说不定是贯穿全文的情人节审判,谁知道呢。你看,某种意义上我们每个人都不免被折腾了一番。” 

“……” 

“就告诉我一件事。”伏见说,“你被写作的时候,被另一个自己或者别的什么人控制的时候,你的意识是独立的吗?” 

“‘我’的所作所为,从没有愧对于角色形象。”他回答,“我想这符合任何一个宗像礼司的独立意识。” 

“如果你是担心这个的话,”他会意地看了看旁边的八田,“实际上,创作者和被创作者是不可能处在同一个位面的。我在和无色对话时并没有提到,这会把设定复杂化。”宗像说。“就像大脑控制着身体,真正上位的作者可以通过无时无刻地书写另一个‘自己’直接和故事人物交流,推动情节。我也是同样的原理。是的,用二次创作术语讲,就像玛丽苏小说。” 

“你和这位八田君在同一个位面,所以不用担心,实际上‘你’无权描写他,真正描写他的是你的作者。”他意味深长地补充了一句,“作为‘伏见猿比古’本人的话,也许可以明白他这样做真正是为了什么。” 

虽然人们的愿望与目标各式各样,处理方式也不尽相同,但因某种意愿而行动本身似乎是不会变的。 

时间似乎也差不多了。宗像自言自语道,接着黑色的文字淹没了他,将他和其余两人隔开。 

“我们处于不同的叙事视角,从情节结构讲,你们大概还多出来几分钟。”宗像说,“别担心,完结没什么可怕,END并不是终点。只要在完结之前不留什么遗憾。” 

如果说洁白的空间是什么都没有,漆黑就是饱含一切;倘若何种可能性都能够在百色中诞生,那么黑色本身就已经涵盖了所有可能性。 

消失之前他低声说了一句什么,伏见没有听到。大概那并不是说给他听的。 


11.

伏见回过头去望四周,这一次他们几乎已经对这单调的背景感到熟悉了。两人面面相觑地犹豫了一会。

“再见,八田。”最后他说。

“别说‘再见(sayounara)’,”八田皱起脸,“真难听,好像要去死什么的一样。下次见(madana),猴子……猿比古。”

但没有下次了,他们接下来要经历的本来就和去死没有任何差别。伏见叹了口气,难得地没有咋舌。

“怎么?”八田在对方的目光和沉默中有点不自在。

“不……没什么。”没什么,他想,反正很快就不会记得了,然后干脆把对方一把拉了过来,顺便用掌心盖上了睁大的眼睛。八田回过神也没挣扎。他在对方之前动作起来,顺着遮挡视线的手、肩膀接着脸颊摸索向上,最后把那些梳向后面的头发拨了下来,因为看不到弄得一团乱。他顿了顿做出好像打量的样子,“还是这样比较好看。”八田满意地说。

他们隔着一点儿空隙拥抱在一起,就好像是世界上最后的两个人。感谢设定身高差,伏见低下头,嘴唇刚好能贴上毛茸茸前发覆盖着的额头。

实际上也真的是最后两个。曾经的妄想竟然这样一个背景下达成,真叫人有点不知说什么好。如果这一切是他自己的愿望,这一次他总算明白了究竟该做些什么。曾经无法跨越的沟壑与隔阂看起来是那样不可思议,而他真正想要的一直在那儿,从来没有变。只是似乎已经没有多少时间了。伏见也第一次不太想关心真相,也许只是某种任性而已,直到最后比起和‘美咲’说再见,还是作八田好了。

而眨眼间那个人就不见了,伏见默默把手臂放下。

“再见。”他低声说。故事的崩溃并不像是人们喜爱描写的那样,周身的景物一片片碎开四散或泛出耀眼的光。它只是安静地消失。伏见不确定八田是否听到了他的那句话,前一秒还在脑中清晰可现的事情,后一秒好像已经记不清了。但既然他是他的作者,如果他真心想要对方听到,即使他们不是像这样面对着面,除去眼镜都能清晰地看到对方的瞳孔、而是隔着几十纬上百经的距离,只要作者如此设定,对方也总能听得到。但伏见也已经没什么心情去分析自己最后的心理,就像他无法想起八田刚才说话的语气。本质上故事的消失只因被遗忘,最末端的设定最先因遗忘而模糊与消失,它永远只会表现得像是被遗忘。

如果现在抬起手,他大概会发现护腕已经不见了。如果最终剩下的是最后一个被记着的设定,也许他最后的形象将是一把小刀,一撮乱翘的头发,或者一副眼镜,那可就真够可笑了。不过是他的话,也或许只是会留下一声三音节的呼喊。那样的话倒还不错,他不禁觉得心情变好了点。

伏见最后回忆了一次记忆中存留的一切,他已经忘了他为什么在这儿,忘了那些无趣的作者与角色的乱七八糟的繁杂事情。到了最后,他脑子里都是他们中学橙红色的校服,和它上面某颗橙红的脑袋。

这里漆黑一片,美咲先一点离开了。但没关系,这次一切已经结束了,再没有什么争吵,背叛,覆灭的幻想。他很平静,这次他总能好好告个别。

再见,美咲,伏见在心中默默地说,下次见。他又补了一句。

“再见。”

什么都没有了。

***

晚安。

***

在不算很久的之前,发展还未接近尾声,场景描写不曾逐笔消失,世界还未像从外围开始停止电力供应的城市,一片一片漆黑下来;一切还未被折叠收起,我们的主角还没有站在宇宙的中心,对世界与所爱之人告别。

在故事的开端、或某个平淡无奇的折点,最初的漆黑房间里,他们像往常一样相对而立。

目送两位部下或前部下离去,周防转过身面向对方,“所以有什么事吗,作者大人。”他又恢复了那副懒洋洋的样子。

“看来您倒是很清楚状况。”

“多少也该察觉到。”周防耸耸肩,“反正二次创作的世界出现什么也不稀奇。”

“说的也是。”宗像表示肯定,“总少不了些特别的设定。”

“种类繁多。”

“比方说您叫我‘宗像大人’?”

“比方说你睡觉的时候要戴发卷。”

“比方说您用王的能力来做发型。”

“比方说你长出动物的耳朵?”

“比方说您和我一起长出动物的耳朵。”

“比方说用草莓牛奶润滑。”

“为什么突然变成了这种例子?”

“我想不起别的来了。”

宗像不甚赞同地挑了挑眉毛,接着补充了一句。“而您总是在死后也阴魂不散地来打搅别人。”

“是吗?”

“就是这样。”

“托您的福,我还不知道那时候您说了什么呢。”他话锋一转,饶有兴趣地看着对方,“真的是‘对不起,安娜’吗?”

“你觉得是就是吧。”

“哦,那真遗憾,从没那么想过。”

还有些什么来着,周防漫无边际地想着,关于对方、有点令人在意的剧情。

“话说回来,宗像。”

“是。”

“耳朵真的是敏感带吗?”

“有那么多可讲的东西,您就只能找到这种重点。”他回道,“您想自己试试看吗?”

周防低低地笑了一声,对方反而变本加厉起来。

“那么,顺带一提,您衣服下面真的不穿内衣吗?”

“你想自己弄清楚吗。”

“那就免了。”

宗像算了算字数和时间,猜测着余下的篇幅。“不知道两位年轻人那边怎么样了,”他打量了一下方才两人消失的地方,“会HAPPY END的吧,原作里叫着名字说了‘我该怎么办’这样的话呢,您的那位突击队长。”

“想想吧,说到底,这可算是个爱情故事。还记得故事的标题吗?今天是情人节。”宗像说。

“差点被烧的乱来情人节。”周防耸耸肩。

“仅此一次就够了。”宗像赞同。

他们一起停顿了一下。

“不算太糟?”

“不算太糟。”

他们正置身于绝对的漆黑,随着时间推移,四周却不可思议地似乎变得更加黑暗,或许是因为他们自身渐渐融进它当中了。莫不成是嘲讽漫画人物在纯黑空间回忆杀中总能看清彼此的报复吗,宗像难得允许自己有点不着边际地想。毕竟这一次没了什么必要完成的任务,他们并不着急。

“周防。”他说,“你知道描写你和我的文章加起来总共有多少字吗?”

“我做过统计,是10950812字*。”

“我们还有10950812字的时间呢。”


“说了有点OOC的台词啊,宗像。”

“是吗,真是不解风情的人。”他跟着笑出来,“不过这也是最后了吧,这时候就要说‘稍微让我任性一下’?”

“那我该说‘你笑起来就不像他了’吗?”

“就好像你见过他似的,这里从头到尾只有我而已。”没有嘲笑对方跑偏的幽默感,他顺着那句冷笑话说了下去,“再说还请好好读一下原作,这个桥段用在他身上完全不合适。”

“我们可是总这样笑着的。”

然后他在身体开始变轻的时候回身送上一个蜻蜓点水般的吻。

***

故事是倾注了愿望而构建的宇宙,祈愿爱人常伴,正义长存,或只是想要目睹一个闷热的午后,一次偶遇的闲聊。期望给予故事可能性,而可能性使诞生平行的世界。

一部分人看来存在便是真实,对有些人讲相互感知就已经足够。二维的生命是没有界限的,他们在漫长的时间中经历无数“BAD”或“HAPPY”,孤身一人或站在一起;有时候或许只要一个段落,一个句子就有不可度量的力量,让时间停在最幸运的一秒。那就是观测者的愿望。

“故事的完结并不是结束。未曾被他人与彼此遗忘的每一秒,既是那些生命和感情的延续。”

在这战火纷繁的日子,不如敲下一串新的字符,对被爱的角色们送上衷心的节日祝语。

情人节快乐。


THE END.

最后的注:不分攻受,36有350来篇双王,找了一个更新比较勤劳的作者一页有四万字,已经翻页的文章大概有十篇左右,用翻了很多页的长篇再加上WB贴吧论坛的文章和36的短篇平均一下,就算每篇四万字,40000X350得17000000,所以实际上大概会是超过10950812字的一个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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